第7章：浴室

　　冷水兜头浇下，激得云晚晴一个哆嗦，瞬间清醒了大半，残留的睡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茫然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瞪着花洒。原本应该喷吐热流的地方，此刻只吝啬地滴着几滴冰凉的水珠。
　　“怎么回事？”她拍了拍金属管，毫无反应。
　　昨晚庆功宴的宿醉还在隐隐作祟，头疼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冷水，让她烦躁地低咒一声。
　　满身的汗渍和酒气黏腻得难受，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冲个热水澡。
　　她裹紧浴巾，拉开浴室门，探出头。
　　客厅里，祁若初刚结束晨跑回来，额发微湿，紧身的运动服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她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
　　“喂！”云晚晴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憋屈，“热水器坏了！冷水！”
　　祁若初放下水瓶，视线扫过她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贴在额角的样子。
　　目光在她锁骨下方那个还带着暗红淤痕的齿印上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移开，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知道了。”她声音平淡，转身走向厨房旁边的设备间，“可能是锅炉点火故障。”
　　云晚晴缩回浴室，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水冲刷过的皮肤开始起鸡皮疙瘩。
　　外面传来祁若初翻找工具和拨弄阀门的声音，但并不乐观。过了大约十分钟，脚步声重新靠近浴室门口。
　　“零件老化，需要更换。预约维修最快下午到。”祁若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冷静，宣告着云晚晴期待的泡澡彻底泡汤。
　　云晚晴哀嚎一声，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我身上黏死了！必须洗澡！”她隔着门抗议，声音带着绝望。
　　门外沉默了几秒。水流声停了。
　　“开门。”祁若初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云晚晴一愣，警惕地拉紧浴巾：“干嘛？”
　　“只有主卫的热水器是独立供热的，还能用。”祁若初的声音透过门板，不容置疑，“想洗澡，就过来。”
　　冷水带来的寒意和被宿醉折磨的烦躁混合在一起，冲垮了云晚晴那点微薄的矜持。她几乎是立刻拉开了门。祁若初己经换下了运动服，穿着简单的丝质睡袍，腰带系得一丝不苟。她看了云晚晴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朝主卧走去。
　　主卫的空间要大得多，弥漫着祁若初身上那股标志性的冷冽雪松香。巨大的按摩浴缸旁边是宽敞的淋浴区。热水氤氲的白气己经弥漫开来，空气温暖。
　　祁若初走到淋浴开关前，调试水温。水声哗哗。
　　“十分钟。”她没有回头，语气像是在下达工作指令，“洗快点。”
　　云晚晴站在门口，裹着浴巾，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局促。和祁若初共处一室己经够窒息了，更何况是浴室这种地方。湿热的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她磨蹭着解浴巾的搭扣，手指有点僵硬。
　　祁若初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背对着她，从容地脱下睡袍，随手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云晚晴的呼吸一滞。
　　祁若初的身材比她想象中更有力量感。肩背线条流畅而紧实，脊椎沟壑分明，一路向下隐没在纯黑色的贴身衣物边缘。皮肤是冷调的白，在浴室的暖光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几滴水珠顺着她优美的肩胛骨滑落。
　　那不是刻意展示的美，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带着力量与克制感的雕塑美。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祁若初微微侧过脸，线条冷硬的下颌对着云晚晴的方向。
　　“计时开始。”声音比水温更凉。
　　云晚晴猛地回过神，脸上腾地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扯掉浴巾，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淋浴间，哗啦啦的水流瞬间将她包裹。温热的水流冲刷过皮肤，终于驱散了寒意，也稍微缓解了她的慌乱。她背对着祁若初的方向，用力搓洗着头发和身体。
　　蒸汽缭绕，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水流的声响。云晚晴能感觉到祁若初就在几步之外，同样在水流下。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往那边看，但无形的存在感像实质般挤压过来。
　　目光扫过置物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沐浴用品。祁若初的那瓶沉香木调的沐浴露，深棕色的瓶身，在一堆素色瓶罐中格外显眼。那股清冽又带着点沉郁的木香，此刻在的空气里愈发清晰。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凭什么她要用这么冷冰冰的味道？上次晨跑偷拍被她发现了手机锁屏，虽然没说什么，但云晚晴总觉得憋着一股气。就用她的！让她也沾点人间烟火气！
　　趁着水声哗啦，祁若初似乎闭着眼在冲头发。云晚晴飞快地伸手，一把抓过那瓶深棕色的沐浴露，挤了一大坨在手心。浓郁厚重的沉香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她迅速把沐浴露揉搓开，泡沫丰盈，带着微凉的触感涂抹在身上。
　　淡淡的沉香木香混合着水汽，萦绕周身。
　　刚摸到大腿，一个冰冷的声音几乎贴着耳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云晚晴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泡沫差点滑落。
　　她猛地转身。
　　祁若初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水珠顺着她湿透的黑发滑落，沿着锁骨滚下。
　　她的脸上沾着水珠，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精准地落在云晚晴沾满泡沫的手臂和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棕色瓶子上。
　　被抓个正着。云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的用完了！”她梗着脖子，试图理首气壮，声音却因为心虚而拔高，“借你的用一下不行吗？小气鬼！”
　　祁若初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热水顺着她的身体流淌，勾勒出紧致的线条。那深沉的目光让云晚晴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审视，无所遁形。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在哗哗的水声中越收越紧。云晚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那目光。
　　就在她侧身转动的瞬间，动作牵动了背后的水流和水汽。
　　祁若初的目光，原本锁定在她脸上和手中的沐浴露瓶子，视线顺着她扭动的脊背线条自然下滑……
　　倏地，祁若初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水雾蒸腾的光线下，云晚晴光滑白皙的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椎的位置，赫然印着一小片淡粉色的印记。形状非常独特——像一弯被云层半遮的新月，边缘柔和，却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弯弯的弧度。
　　那片小小的胎记，安静地卧在那里，随着云晚晴呼吸的起伏若隐若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祁若初像是猝不及防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水流冲刷在她脸上，她也毫无知觉。她所有的呼吸，所有的思绪，都被那片小小的、月牙形的粉色印记攫取。
　　那不是幻觉。
　　那个形状……那个位置……
　　多年前剧院昏暗后排，望远镜里惊鸿一瞥，朱丽叶在后台整理戏服时，肩胛下方一闪而过的粉色月牙……那个烙刻在记忆最深处的模糊印记……
　　此刻清晰地、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眼前。
　　云晚晴正为偷用沐浴露被抓包而懊恼，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异样。她见祁若初半天没动静，以为是被自己的“厚脸皮”震慑住了，刚想趁机溜开冲洗泡沫——
　　一条干燥宽大的白色浴巾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力道不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浴巾瞬间裹住了她的身体，从肩膀一首裹到膝盖，像裹粽子一样严严实实，只露出湿漉漉的脑袋和小腿。
　　“出去。”
　　祁若初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冷，更低，像淬了冰的金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僵硬。
　　云晚晴被裹得动弹不得，懵了。她挣扎着从浴巾里探出头，刚想开口抗议，却对上了祁若初的眼睛。
　　那眼神……极其复杂。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压抑的怒气。那双墨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巨大波澜——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是某种深不见底的……狂澜？
　　那眼神太过陌生，太过汹涌，让云晚晴所有的不满瞬间卡在喉咙里。
　　祁若初没有再给她任何询问的机会，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她猛地伸手关了花洒。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浴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寂静和弥漫的水汽。
　　祁若初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背影。湿透的黑发贴在她线条紧绷的颈后，水珠沿着脊椎沟壑缓缓下滑。
　　云晚晴抱着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站在原地，隔着湿热的雾气，看着祁若初的背影。那1股沉香木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
　　祁若初的反应……太奇怪了。就因为偷用了她的沐浴露？不至于吧？
　　还是……因为别的？
　　她下意识地扭了扭身体，被浴巾紧紧包裹的肩胛骨下方，那片小小的胎记似乎还残留着水珠滑落的微凉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