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凉粥与未散的涟漪

　　林书瑶正接着水呢，手忽然轻轻顿了一下，那速度快得跟错觉似的。水还“哗哗”地流着，杯子里的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盯着水里晃动的光，昨晚在湖边发生的事儿就开始在脑子里翻腾——林小满哭得通红的眼睛，脸上没擦干的泪水，还有她带着股倔强劲儿又委屈巴巴说的那句“屁话”。再往后，就是自己没忍住失态了一把，接着两人就沉默了。
　　这些事儿就像墨水滴进水里，晕染开来，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没有。”她回了一句，声音混在水流声里，不太听得清。
　　她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来，清晨的阳光勾勒出她清瘦的侧影，下巴绷得紧紧的。“就是图书馆空调温度开太低了。”她又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儿，眼睛盯着地板上一块模糊的亮斑，都不敢看赵珊探究的眼神。
　　赵珊嚼油条的动作慢了下来，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空调温度低？还能把眼睛冻红了？书瑶姐，你这理由……”话还没说完呢，宿舍门“吱呀”一声开了，潘蜜蜜和苏泽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刚洗完脸的湿气。
　　话题就这么断了。宿舍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油条的香味、杯子碰撞的叮当声，还有潘蜜蜜抱怨昨晚画稿的声音，把整个宿舍塞得满满当当。林书瑶捧着水杯站在桌子旁边，小口小口地抿着凉水。
　　可她的眼睛老是忍不住往林小满空着的椅子那儿瞟，往那没关严的抽屉缝里瞅。空气里那股淡淡的墨水味儿，好像又钻进鼻子里来了。
　　她能在脑子里想象出那个画面——林小满大清早慌里慌张地写字，然后又急急忙忙把纸揉成一团藏起来。
　　抽屉最里面的那张纸片，就像一块大石头，带着墨印子横在她俩中间。昨晚那句“一首都在”带来的温暖感觉，好像被这大清早的慌乱和那些说不清楚的疑问，蒙上了一层薄霜。
　　食堂里闹哄哄的，早饭的热气带着各种味道往上飘。林书瑶端着餐盘在人群里找啊找，终于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小满一个人坐在那儿，小小的身子被晨光笼罩着，却透着一股孤单的感觉。她面前的粥几乎没动，馒头也硬邦邦地凉透了。她低着头，拿着筷子在碗边来回划拉着，好像在躲着什么，又好像只是习惯性地瞎划。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就像一朵夜里没睡好的花，放在这热热闹闹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林书瑶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排桌子和嘈杂的人声，她看了林小满一会儿。林小满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一根小刺扎在她的心口。
　　昨晚在湖边又哭又笑、活力满满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耷拉着脑袋、像被露水打蔫了的草一样的人，差别也太大了。
　　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那句笨嘴笨舌的“一首都在”吗？还是因为抽屉里藏着的那些事儿呢？
　　她端着餐盘走了过去，脚步很轻，但林小满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来。
　　看清是林书瑶后，她的眼睛好像缩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指关节都变白了。她赶紧移开视线，又低下头盯着那碗凉粥，好像粥里有什么宝贝似的。
　　“早。”林书瑶在对面坐下，把餐盘放在桌子上，轻轻碰了一下。
　　“早……”林小满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头都快埋到粥碗里去了。她抓着筷子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两人之间安静得很，和食堂里的吵闹完全不搭调。林书瑶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豆浆，没喝，就那么端着。她能感觉到林小满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根拉满的弦。
　　她看着林小满低着的头，黑色的发旋，还有那颤抖的指尖。
　　昨晚那句“一首都在”在她嗓子眼里打转，最后她还是问了句实在的：“没睡好？”声音很平静，眼睛却落在林小满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上。
　　林小满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然后猛地摇了摇头，动作大得有点夸张：“没、没有啊……睡得挺好的。”声音绷得紧紧的，眼神西处乱飘，好像在找地方躲起来，又怕被看穿，只好死死地盯着碗里的粥，声音比刚才还小了。
　　她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又把头埋得更低了，拿着筷子使劲戳那己经凉透变硬的馒头，把馒头戳得坑坑洼洼的，渣子都掉进粥里了。
　　林书瑶没再问，默默地喝着豆浆，眼睛扫过林小满盘子里那碗被戳得乱七八糟的粥、掉在一旁的馒头渣，还有她攥得发白的手指。
　　空气里那股墨水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好像又缠了上来，和早饭的香味搅在一起。
　　她心里明白，抽屉里的那张纸，林小满这会儿慌乱的心跳，还有自己心里那些说不清楚的疑惑，就像一层看不见的膜，把她俩隔开了。
　　昨晚那句“一首都在”带来的温暖感觉，被这大清早的慌乱、没说出口的话和心里的疑问，给冻住了。
　　林小满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连餐盘都没管，声音带着点颤抖：“我…我吃完了！先、先走了！文学社还有事……”话还没说完，人就从林书瑶身边冲了过去，几乎是跑着出了食堂。
　　桌子上留着那碗凉透了的、被戳得不成样子的粥，还有半个被戳得惨不忍睹的馒头，就像一个没人收拾的烂摊子。
　　林书瑶没抬头看她跑出去的背影，慢慢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
　　她放下杯子，杯底在托盘上轻轻响了一声。窗外的天还是灰蒙蒙的，食堂里的吵闹声一波接着一波涌过来，把她一个人困在了靠窗的角落里。
　　她望着对面空着的座位，望着那碗乱糟糟的凉粥，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子上划着。
　　那块曾经温暖的河石，好像无声无息地沉到了水底。
　　抽屉里那张带着墨痕的纸，就像一块石头，“咚”的一声掉进了她俩原本清澈的水里，搅起了一圈圈还没散去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