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春天刚到时，我们都还在冬天里

　　她醒得比闹钟早。
　　窗外天色刚泛起微蓝，像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透明却不肯破开。宿舍的空气冷得安静，连赵珊昨晚扔在地上的拖鞋都乖乖躺着不吱声。
　　她没有立刻坐起身，只是侧躺着，目光穿过床帘的缝隙，望着天花板某一块浅浅的裂纹。
　　她昨天没哭，今天也不会。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在不声不响里改变的。
　　比如她和林书瑶。
　　比如她对“靠近”这件事的理解。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哭得不动声色，像水在暗处流，滴滴穿过墙壁，谁也听不见。她从来不是脆弱的人，也从来没习惯把情绪往别人身上泼。
　　但那晚，她突然很想被拥抱一下。
　　哪怕只是一句“我在听”。
　　起床、洗漱、换衣服，动作一丝不苟，像钟表上滴答作响的分针。她刷牙时听见门轻轻一响，那种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有人怕打碎空气似的。
　　她透过镜子看见林书瑶走进来，手里拎着早餐。两杯豆浆、两个油条。熟悉得就像没冷过。
　　她没说话，嘴角含着牙刷泡沫，低头继续刷牙。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像是提前排练过这场不尴不尬的对面。
　　坐下的时候，那杯豆浆己经放在她桌角。温热未退，杯口有一圈薄雾。
　　“早。”林书瑶说。
　　“早。”她回答。
　　她低头咬了一口油条，炸得酥脆，牙齿咬下去的一瞬，咔哒声让她忽然觉得有点滑稽。像是这一声打破了所有沉默的壳。
　　她没看她。
　　可她知道，林书瑶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回避。
　　空气里浮动着热豆浆的甜香，桌上那张她们曾贴过便签的角落仍有一丝黏胶痕迹，像记忆残存的一角，撕不掉，也舍不得。
　　早餐结束时，林书瑶忽然开口：“你今天有空吗？”
　　她没抬头，只轻轻把豆浆放回桌面，语调不轻不重：“看情况。”
　　“想一起去图书馆。”
　　这句话出来，像细雨后落进水洼的第一片樱花瓣。
　　她点点头，没再问为什么。
　　一切没有确认，也没有否定。
　　她不是不想靠近了。她只是怕一靠近，又会失去立场。
　　她们之间的分寸感，像桌上的白纸，被人轻轻叠起一角，又轻轻放下。
　　她昨晚几乎没睡好。
　　翻来覆去，像一条困在玻璃罐里的金鱼，游来游去，全是无声的撞击。
　　早上天还没亮，她就披衣出门。绕过南门的操场，她站在那家早点摊前发呆，等着油条从锅里捞出、滴干、装袋、递给她。
　　豆浆是甜的，她特地让老板多加了一勺糖。
　　她知道林小满嘴上说腻了，其实还是喜欢喝。
　　回来时，宿舍还没亮灯。她轻手轻脚推门而入，把早餐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下。
　　她看着对面那张空床，心跳忽然重了几分。
　　首到林小满从洗漱间出来，她才察觉原来自己握笔的手一首没写一个字。
　　她不敢抬头看她。
　　不是害怕被拒绝，是怕自己一看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她只能说：“你今天有空吗？”
　　听到回应的那一刻，她的指尖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她知道，春天有时候不是从天气转暖开始的。
　　而是从一句“你还愿意走近我吗”里，重新翻开。
　　她看到林小满咬着吸管的动作慢了下来，那种慢，不是迟钝，是犹豫，是在想“要不要把那颗心递出来”。
　　赵珊看见她们一起走进食堂，笑得意味深长：“哟喂，这氛围是恢复建交了？”
　　林小满没搭话，林书瑶低头咬了一口番茄炒蛋。
　　潘蜜蜜捧着餐盘，瞪着眼睛：“我现在都不敢说话太响，怕破坏你们这画面感。”
　　“闭嘴。”林小满笑骂。
　　她笑的时候，眼角的弧度像春天的风，有点轻，有点亮，又好像还在等什么。
　　这一顿饭吃得比平时慢，谁都不提过去的事，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她们不是忘了那些冷战的日子，而是决定不在这一顿饭里复盘它。
　　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慢慢透过玻璃斜斜洒下，落在书页上。
　　林小满在纸角画了一只兔子，兔子的耳朵软软地垂着，像刚刚洗过头发还没干的人。
　　她在兔子身旁写了一行字： “有些关系，是写在书页空白角落里的注脚。”
　　她看了林书瑶一眼，对方正在做笔记，眉头微皱。
　　她忽然觉得，春天真是个适合重新认识一个人的季节。
　　哪怕这个人一首坐在你身边，也会在某个瞬间，好像又变成另一个光线下的新版本。
　　林书瑶合上书本，说：“走吧。”
　　她们一同起身，肩并肩，穿过图书馆木地板发出的轻响，仿佛这一切都早有安排。
　　图书馆门外风微凉，她们没有戴外套，但谁也没说冷。
　　风吹起的发丝扫过林小满的耳廓，她想伸手拨开，又怕太明显，于是借整理书包的动作掩饰了欲言又止。
　　天色微暗，走出教学楼那一刻，林小满吸了一口气。
　　风吹过来，不冷。
　　甚至有点暖。
　　她忽然开口：“明天还一起去吗？”
　　林书瑶看着她，眼神里没有犹豫：“嗯。”
　　这声“嗯”，像悄悄破土的第一株嫩芽。
　　她们没说别的，只是走在校园路灯一盏一盏亮起的光斑下，脚步缓慢、同步，像两条迟疑又坚定的轨迹。
　　春天尚浅，夜风微软。
　　但她知道，某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己经悄悄发芽。
　　一只夜鸟从树上飞起，翅膀扇动的风划破枝头，带起一阵不被察觉的回响。
　　她低头看向脚边的影子，两个重叠又分开的轮廓，就像她们。
　　靠近，又不是完全重合。
　　但正在变得越来越近。